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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足矣

今年有很多角色邁入了第二年,包含戶外導覽、包含講課,包含營隊。這些角色除了不穩定以外,基本上沒什麼共通點;或許也是因此,才讓我對它們走入第二年感到難得。拿營隊來說,很多人好奇我為什麼要做這種累死人卻怎麼也瘦不了的工作。多數時候,我只是笑著帶過;因為原因實在很複雜,而問話的人,其實常常只是為了填補空白,沒有什麼美國時間。

為什麼做這份工作?太久遠的那些就算了,今天單純只想講其中一個。

華教界有個看不見車尾燈的傳說。傳說,在這圈子剛開始萌芽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教這個看起來歷史悠久但事實上發育緩慢並且五官不全的語言。為了確保新加入的老師們學會,當年那些更早加入而如今儼然成為耆老的老師們,便像養育幼兒一般地教導新來的老師們。他們一步一步教導那些新老師,不放過任何一個環節、不怠忽任何一個動作;所謂手把手,就是這個傳說留下來的語言痕跡。

如今,加入這個圈子的人前仆後繼,多數為了找個副業備胎於是想說學學無妨;少數像現在的我,不小心把自己栽得太久把心力投得太多,卻早已找不到哪個當年願意手把手扶持的老師陪着一起前進。不過無妨,時代更迭,這個年代的老師們總能找到自己的出路。然而,偶爾停下腳步張望西東的時候,似乎總能發現更多像我這樣的人,沈浮在這片不藍也不紅的海面,等待著被浪頭打上尖,或沈入底。

所以,儘管我一根毛也比不上,還是小小地奢望著自己能夠成為相較於後來的人而言,稍微前面一點點的扶手。

可惜的是,此時此地的教學環境貌似並不存在這隻手存在的空間;唯一可能出現的場景,只在短期成軍的營隊裡。所以,儘管我對這種體制有挑不完的骨頭,但為了滿足自己的小奢望,我還是很沒腦地拋錢棄途,把時間和磨熱的臉挪出來。

結果,嗯,其實也沒有什麼結果。最具體的,大概只有自己的打卡足跡從大河兩岸延伸到北岸河口與大佛山腳。這一年,聊天軟體裡多了幾串落落長的對話;名片夾裡多了不少僅有一面之緣的名字;通訊錄裡多了更多短暫交流的地址。而我,卻仍然沒有感覺到這枚扶手曾經發生過什麼作用。

<紫色室內裝置> Anders Ruhwald, 2010 Korero

不過這樣說不太妥貼,畢竟我又不是浮游生物,再無感也還是有一咪咪感覺的。比如說,踏進教室前三秒聽到的那個萬物凍結空氣凝滯的「厶ㄥ~」就特別刺耳;或是與老師們談話時不斷從對方嘴裡飛出來的敬語;或是舉凡經過我身邊的生物,都會不知怎麼地突然被靜音快轉,好像不小心進入了尼歐的世界。

我想這種結果大概也是理所當然的。過去那個手把手的拓荒年代裡,人們珍惜僅有的資源,一點點就能變出無限可能。現在選擇多了、要求細了, 再說一些老骨頭的耳提面命、要求他人紮紮實實地完成各個環節,大概只會讓人覺得自己不懂與時俱進,不知變通。

寫到這裡,畫風似乎準備變成討拍文。而說實在的,沒有感覺我也不會寫這麼一堆密密麻麻。只是我知道,當時自己選擇這份工作的動機並不特別為誰;作為一個自以為的扶手,我只想讓有緣相聚的親辜們從這場緣分中得到一點什麼。一期一會,就像每一場導覽一樣,就算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只要能夠在當下或未來某個時點被回放時能夠起到一點作用,那樣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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